返 乡
正是秋风乍起的时候,乌苏里江聚满了从千里之外迂回的大马哈鱼。她是其中的一条。“达依马哈!”“达依马哈!”人们呼喊着。听着两岸传来的欢呼声,她能感受到人类对他们壮举的赞叹!
她决定停留下来,做一些休整。她借着水面少有的平静,看着自己丰满的身躯,娇美的脸部,秀丽的尾鳍,她脸上显现出久违的红晕和得意,她发誓一定要回到那片诞生她养育她的水域。
在出发前,她贪婪地摄食。前面的水路上有多少凶险无法预测,仅仅凭着信念只怕会前功尽弃。路上获得食物的机会很少,她必须补充尽量多的能量,只有这样,她才有机会回到自己的故乡。
她蛰伏在一块巨形鹅卵石下面,她眼前浮现出那片蔚蓝的深邃的大海。啊,多么壮观的海啊,珊瑚是那么美丽,贝壳是那么可爱,海草是那么柔顺!她在那里无忧无虑,自由自在,她过得多么惬意啊!
可是,她注定不属于这里!漫长的岁月并没有使她忘记故乡,当自己成长为一条青春秀美的大马哈鱼时,思乡之情愈来愈强,她才明白:祖先在自己的血脉里,早已打下了深深的烙印——无论离开故乡多远,也要返回,哪怕付出生命!
她安然入睡,四周一片宁静……
第二天,她在同伴的呼唤声中,又一次起航了。
短暂的休整,让她精力充沛。她游得极快,尽管是溯河而上,但迎面而来的水流没有给她什么阻力,她仿佛有一身使不完的劲,一昼夜就游了几十千米。
随后的日子,她开始感觉到愈来愈大的压力,水开始变冷,很多同伴失踪了,食物越来越少,她好几次都差点成为鱼鹰的猎物,她心里偶尔也会产生一种说不清的恐惧。但是,对于她来说,这些算不了什么,几千里都游过来了,现在,离故乡更近了,还有什么让她害怕的呢?
她时时都处于亢奋中,她多么想一口气游到自己思念已久的那个地方啊!
爱 情
眼前,是一条飞泻而下的瀑布,下面水潭是翻滚的激流,无数大马哈鱼被激流冲入潭底,又冲到岸边,成为棕熊的美餐。她哆嗦了一下,仿佛自己就要在这里终结生命。
她犹豫着。她已经很多个日子没有摄食了,身体开始消瘦,她真不敢想象自己跨不过这道瀑布的结果会是怎样。此时,一条更大的大马哈鱼游过来,他伟岸俊美的身躯,坚定圆滚的眸子吸引了她。他告诉她:冲上去,前面就是我们的故乡!
是的,她必须冲上去,她必须义无反顾。
她与其他大马哈鱼一样,开始了冲刺。水流不是一般的湍急,急剧下降的温度又让她哆嗦了几下,巨大落差形成的水帘击打在她的头部,几乎让她晕厥。她闭上眼睛,心里只有一个想法:冲过去!突然,她感觉到前方水流变缓,自己冲得很轻松,她正想睁开眼睛看看,却有一个声音传来:不要看,不要回头,不要放松,继续冲,继续冲,马上就上去了!
她明白了,她知道是那条雄性的大马哈在前方为她分开激流,让她有足够的力量冲过这道瀑布。
她的心中,涌起一股温暖和感动,也徒增了一种莫名的情愫……
闯过了瀑布,虽然身体极度虚弱,但她快乐着,幸福着——那条雄性大马哈鱼时时陪伴着她。一路上,她再也没有了孤独和恐惧,她憧憬着自己与他的未来……
永 恒
在一座山崖的小河道,她停了下来,她终于回到了故乡!
啊,故乡!这里的一切是那么亲切,是那么熟悉,是那么恬静!
如果能哭,她一定会号啕大声;
如果有泪,她一定会梨花带雨!
此时的她,疲惫不堪的身躯暗淡无光,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,下颚成了弯钩,牙齿裸露在外。看到自己这副狰狞的面孔,她没有难受,回忆两个月来洄游的艰辛历程,她为自己能成功回到故乡无比开心,她实现了自己的诺言。
她决定与那条大马哈鱼组成幸福的家庭,他们积极地筹划自己的婚礼,一起营造温馨的爱巢,她迎来了自己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,她和心爱的大马哈鱼完美地结合了,一条条小小的大马哈鱼降临了世间。
可是,她和自己的另一半已经筋疲力尽了,她的嘴巴只是无力地一张一合,他们只剩下最后的几口气。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,像是在细语呢喃,想象着自己的家庭,有那么一大群小马哈鱼与自己玩耍嬉戏,他们想着要教小马哈鱼很多,包括生存的办法,包括跳跃的技巧,他们甚至想告诉小马哈鱼们不要离开故地,不要再重蹈覆辙走他们已经走过的千回百转的漫漫返乡路。
她和他都想过离开这里,只要稍微走远一些,肯定能找到让自己生存下去的食物。可是,他们要在自己最后的时光里守护小马哈鱼,陪伴小马哈鱼。而且,小马哈鱼出生后的生存让他们揪心:这里没有食物,小马哈鱼又不具备远行觅食的能力。她和他决定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小马哈鱼,让小马哈鱼存活下来。
当小马哈鱼开始觅食的时候,她和他却在故乡纯净甘美的水中走完了生命的旅程。她和他静静地浮在那里,小马哈鱼默默地聚集过来,大家一边呼唤她,一边亲吻着她的身躯……
她用一种悲壮的方式,幸福地快乐地活在了孩子们的身心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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