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，缝合了裂开的大地
纪念“5·12”地震十周年
张正国
2008年5月23日至6月3日，中国作协和中国文联抗震救灾小分队，先后走进我市受灾严重的略阳县、宁强县,体验生活，采访创作。
作家、艺术家采访了在地震中知名度陡增的广坪镇、青木川镇、白水江镇、徐家坪镇；走进了走马湾、上坪、金山寺这样像小沙粒一样的受灾严重的小村落；还前往距离略阳县白水江镇仅17公里、位于甘肃省徽县境内的宝成铁路109隧道。
我全程陪同了来自北京、浙江、武汉、深圳的朋友们。和他们一起感受遭受地震蹂躏后的土地,感受特殊情景中的人间冷暖。
唐跃生的月光
即使跃生没有出版他的诗歌集,没有写一句诗,我也要把他称作诗人。
在没有读过他的诗作和词作之前,在与跃生同行的一周时间里,我从他的眼神和笑容里闻到了诗的芳香,就好像在山林里呼吸到清新的空气,就好像草木的绿色汁液直接流进体内,心地因此单纯、舒展,体验到一种隐秘的、春风一般和煦的欣喜。
跃生是四川绵阳人。他于2003年经特批进人深圳，供职于某文化单位。他的家乡是重灾区，许多亲友在地震中遭受程度不同的损失,所幸生命无恙。写歌词之前,他是一位热血沸腾的诗人。
跃生的诗,不煽假情,不点虚火,不亵渎语言,不游戏人生。
词汇和意象接受生命和心灵的邀请,按照诗的规则组合排列。
它展示一种深刻的存在,释放能把小草和乔木烧焦的地火,提炼语言的能量,凝结诗的晶体。
跃生转向写作歌词,就好像从语言的贵族进入语言的平常人家。
起因是有缘结识了一批作曲家。让音符、旋律把自己的词作托举起来,那美妙的感觉也是跃生希望体验的。况且,跃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；心中的诗神批准他下凡,批准他为妻子、儿子建造更温馨的小家。
神语变人语。张力很强的诗的语言稀释为寻常口语。高深的意象转化为明明白白的比喻。受过诗歌语言训练的跃生,深得口语化歌词写作的奥妙。他说,有时候,你得把话写的不像“话”；写的不像“话”的“话”,有时候又最像“话”。旋律起来的时候,那些可以挤掉的词语,那些不像“话”的“话”,可能会充分显现自己的必要性。它们在歌唱中获得灵魂。
中国文联组建抗震救灾小分队,跃生应召参加。向着家乡的方向,向着苦难的土地,他一路风尘,从南方来到汉中。
像古老的行吟诗人一样在受伤的大地行走,诗心与大地呼应。
短短几天,跃生写出了《多了帐篷的大地》《找到你》《从来没有这么爱你》等十几首歌词；还与牛群合写了《地问》《妈妈带来我的捐款》等作品。
与诗歌写作的沉重、玄奥气象不同,跃生很轻盈地写作歌词。他用轻盈表达沉重。
透过泪水看见的大山小溪
白云轻轻飘荡依然美丽
是谁静静缝合了裂开的大地
排排帐篷生长在这里
穿过太阳照耀的故乡新居
月光依依牵着我的记忆
是谁默默把深情无私给予
我的骨肉同胞姐妹兄弟
5月30日，汉中市举办了一场大型赈灾义演。作曲家方石先生演唱了这首由跃生作词、由他作曲的《多了帐篷的大地》。
当唱到“月光依依牵着我的记忆”这一乐句时，那些遥远的往事和刚刚发生的灾难场景似乎一下子涌上心头。
叹息声中，月光破裂成闪烁泪水的碎片……
牛群：群而不“牛”
在青木川这样的偏僻小镇，人们也认识他这张熟脸。一位中年妇女远远指着他，说这个人太像牛群了。有人介绍说，他就是牛群啊。这位妇女半天没有合上嘴,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看,依然痴痴地自言自语，真的，太像牛群了。随行人员笑对牛群说，你和冯巩在春节晚会上拍卖了足球教练施纳普拉的一根头发,趁着货源还充足,你也把头发拍卖了,价格肯定不低。牛群习惯性地抿嘴一笑。他的头顶虽然略显荒凉,比起施纳普拉,可谓水草丰茂。
一路走下来,最有资格“牛”的牛群一点不显张扬。
不是特殊的牛。是一群牛中的一头牛。
圈内人把他叫牛哥。粉丝们把他叫牛哥。老老少少都把他叫牛哥。汉中市县的官员们也“牛哥、牛哥”地叫。这称呼透着一股“牛群是自家人”那样的亲热。
群而不“牛”。牛群是大家的“自家人”。
他创作的作品和舞台上的表演,常常是妙笔生花、妙语连珠。或许相声包袱对他来说太珍贵,他不会轻易拿出来示人。在车上,在餐桌上,在各种热闹场合,你很少能听到他说俏皮话。没有抢夺话语权的欲望,没有居高临下的姿态,没有逞能好强的习惯。这与人们心中的牛群形成了很大的反差。
让签字就签字。不显山不露水,一副耐心、微笑的模样。还生怕冷落了别人,不签完最后一个不收笔。领队催促上车赶路，他一边望着领队歉意一笑,一边坚持把名签完,两头都不得罪的可爱样子。姓牛、属牛,似乎也是牛命。来灾区的艺术家中,数他行李多。皮箱里装满摄影用的十八般武器以及电脑设施。在灾区的一周时间里,估计他拍摄的照片有几千张。站着拍、蹲下拍、爬在地面拍、仰面朝天拍、爬高上低拍。瞬间抢抓,设计导演。全景式、特写式。晚上还要窝在房里,一张一张遴选,制作cd光盘。不知道他回到北京会写出什么样的抗震救灾相声作品,办一次高质量的摄影展绝无问题。走马湾的废墟、青木川的帐篷、109道抢险场面……
太阳最红，孩子最亲
付林，时任海政歌舞团艺术指导，文职少将。
付林写过一首著名的歌:太阳最红,毛主席最亲。
这首歌现在依然流行。原因之一就是旋律太美了。尤其是第二乐句和第四乐句,那种音符和节奏的美妙组合,能把人心唱得颤抖。深藏的情感化作一丝一缕的白云浮在空中,凝聚成往事的雨,又飘飘洒洒落进心里,又动情,又心酸。
付林还写过一首著名的儿童歌曲《小螺号》。童声合唱的时候,海浪轻轻拍击海岸,浪花闪烁阳光。
5月31日上午，中国文联小分队来到略阳县高台小学。
大地震中,高台小学内伤最为严重。两栋教学楼成为危楼，其中一栋修建时间不过十年多一点。
走进一间学前班教室。黑板上写着汉语拼音韵母“an”,对应的汉字是“安”,组合的第一个词汇是“安全”。这是地震那一刻留下来的教学痕迹。
帐篷里,居然有孩子在上课
小分队的大人们很感动。
中国文联对内联络部主任夏潮是小分队的领队。来略阳后,他代表中国文联给县上捐款6万元。此刻他又决定,再给高台小学捐款1万元。
孩子们在阳光下列队。
孩子们知道了付林是谁后，一起喊，我们会唱《小螺号》。
付林不是指挥家。付林在特殊的情景中挥起了双手。
创作《小螺号》的作曲家在废墟之上指挥孩子们合唱《小螺号》。
在群山之中,唱大海之歌。
可能不是最专业的手势。绝对是最美丽的手势。
肯定不是最合格的演唱。绝对是最有意义的演唱。
大人们和孩子们进入了情绪高潮。
这时候,学校的一位副校长请求艺术家为学校题词。
付林第一个题词。
依次题词的还有夏潮、张保和等。
夏潮的题词是:孩子们,记住这个五月。好好学习,为家乡争光,为高台小学争光。
张保和的题词是:天灾无情人有情,灾区的孩子有人疼。张保和是武警政治部文工团艺术指导,文职大校。
陈家陡的题词是：今天我们好好学习,明天成为国家的主人。认识陈家陡吗?他就是《乌龙山剿匪记》一号男主角刘玉堂的扮演者。在总政话剧团,他身兼编剧、导演、演员三职。三职之中,他看重编剧的身份。他说,编剧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创造性劳动。
最后,大家公推付林的题词最好。
付林把那首著名歌曲的歌词略略作了修改。
他的题词是:
太阳最红，孩子最亲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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