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标题:前路安好
君珺
那年夏天,空气炎热得令人窒息。儿子终于高考结束了。他知道,他与她二十年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。
离婚这个想法是她最早提出来的,他没意见。那时儿子刚上高二,他们商定,等儿子高考结束再办理离婚手续。现在,儿子高考完了,他们没必要再伪装下去。吵了多年,累了,疲了,相互间堆积了太多的幽怨甚至仇恨,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。
当下,他们面临的是儿子的归属与财产分配问题。儿子大了,有自己的选择,跟谁都无所谓,但当儿子选择母亲做监护人时,他心里有点隐痛,沉默地接受了。他对儿子是喜欢的,但表面上总喜欢板着脸,儿子的选择,证明了他作为一个父亲的挫败。关于财产分割,他的姿态是比较高的,大多都给了前妻,只是保留了现在他们的住宅,一套两房一厅的房改房,包括屋子里的所有家具、电器。他的工资卡她退还给了他,里面只有区区的40元钱。他有点恼火,觉得她过分了。但想想,又忍下了。毕竟,她是儿子的监护人,她生活殷实,儿子的日子也会好过些。他不想再吵了,至少,在他们最后合作的这件事情上,他希望平和,没有争吵,尽量办得完美,彼此留下美好的印象。她搬东西走那天,把刚买不久的大肚子电脑也搬上了车。他看着那个电脑,那是他珍爱的物品,他晚上时常在它陪伴下度过。按照他们商量好的财产分配协议,电脑应该算作电器类,留给他的。她说,电脑主要是给儿子用,她又不用。他把眼光从电脑上恋恋不舍地收回,吞咽了不满。
假期里,为了儿子能上一所较好的高校,他动用了关系。事情挺顺利,但对方说需要多交2万元钱赞助费。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前妻,同时表明,他现在一无所有。哪知她在电话里大声喊,一人出一半!他搁下电话,再一次忍了下来,跟朋友借了钱。儿子到学校报到,是他去送的。他陪儿子住了两天,帮儿子买好了一个月的饭菜票、手机卡,还领儿子到周边的风景区玩了一天。这些费用,都是他一力承担的。他不想再和她为了一点钱争吵了。钱嘛,总归是可以挣回来的,他想。他还想,既然分开了,他们之间就不要再有厌恶、仇视的情绪了,但愿两人前路各自安好吧。
那以后,他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,偶尔为了儿子,他们还联系。儿子有什么事都是和母亲说,有必要的话,她就转告他。有一次儿子住院了,她希望他能去看看儿子。他去了,陪了好多天,直到儿子病好才回来。还有一次,儿子失恋了,经不住打击,要休学回家。她告诉他,希望他能阻止儿子的冲动想法。在这几次通话中,他意外地发现,他们之间的谈话变得平和多了,都能大度地体谅对方,没有了多年前动则怒气冲冲的火药味,他们只是感觉到,彼此是自己珍爱的儿子的最最重要的一部分。离婚几年后,他通过共同的朋友,了解到她过得很孤单,陆陆续续谈的几个朋友都不太如意。有一次,在他们谈论儿子的事情结束后,他突然生出多年没有的温情,告诫她注意身体,趁着还不老,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伴儿。他能感觉到她在电话那头愣怔了一下,然后感慨地狠狠地说,现在的男人,都是为了钱!那你可要提高警惕哦,他半开玩笑道。儿子大学毕业,结婚生子了,她给他们带。有一个星期天,在菜场里他看到了她远远的身影,头发斑白了,身体有点弯曲了,他突然无端地生出了一丝悲悯。他跟儿子说,平时你妈给你们带孩子做饭够累了,休息日,你们该让她休息休息了。儿子愣愣地看着他,不明白他何以突然关心起母亲来。
其实,不论他们曾经有过多少仇怨,打从分开的那天起,他就希望她过得比自己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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