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月留痕 | 一个人的江湖
姜君
出生那年，半岁光景，是个隆冬，母亲抱着我去找一对盲人夫妻给我算命。
男的在一家福利厂上班，要了我的生辰八字，他掐着手指，嘴里念叨着：这孩子长着一张“虎脸”，稍有点不安宁，好在兵不厌诈，要是个男儿身那是很好了……“虎脸？”母亲看着我，确实，那时候的我虎头虎脑，戴着一顶刺绣的虎头帽，还是蛮可爱的。母亲疑惑地伸出手掌在算命先生眼前晃了又晃，确定他的确什么都看不见，那他又怎么知道女儿虎头虎脑？“我娜妮属蛇不属虎，‘虎脸’怎么说？”男的说：“丁巳年，五行属火，火蛇，命了，出生那日是正午，烈日高照，要是出生在夏日的风雨雷电夜，那这辈子就不太平了。至于‘虎脸’么，世上不多……”男的说完，指了指厅堂的墙上，母亲一看，抱着我立身肃穆，那是毛爷爷的画像。
至于先生还说了什么，母亲记不清。她三步并两步回家，把我往外公怀里一塞，就到里屋看武侠小说了。母亲一生痴迷武侠小说，最喜金庸，其次是梁羽生和古龙。我从小不爱读书，心猿意马，或者在吃饭的时候，速度时快时慢，总能被身旁吃饭狼吞虎咽的人带快做不到慢嚼细咽。母亲便摇头说，你是万万习不了武的，定力不够，功力不足，即便是习武之人，也容易走火入魔，不攻自破。
上小学那会，被母亲说成定力不够功力不足的我偏偏迷上了武术。那是一个夏夜，父亲带着我去“灯光球场”看打球，“灯光球场”应该是常山县城最雏形的体育馆了吧！露天的篮球场，四周是又高又宽的水泥台阶。坐在温热的台阶上，我被球场角落里一群练习翻跟斗和蹲步的孩子们吸引了，他们清一色的蓝色翻领运动衫，胸前印着白色的“武术”两字，一个个目光炯炯、身姿矫健的样子。那时候我班里的杜凌云就会点花拳绣腿，她身体柔韧性很好，踢腿时腿踢过头顶，手掌拍打白胶鞋的背面，发出“啪嗒啪嗒”好听的声音，除了经常上台表演，有着这身功底的杜凌云在跳橡皮筋上也出类拔萃，我们从没赢过她。
而在迷上武术之前，我的理想是唱戏。外婆家离戏馆很近，看了不少越剧不说，越剧的魅力也沁透在我儿时的自娱自乐中。身披一条床单，两袖各系一条枕巾，模仿台上的旦角，咿咿呀呀或悲或喜地瞎唱一通。我还会学悲旦，那都是些命运悲惨的青年、中年妇女的角色，如《三官堂》中的秦香莲、《琵琶记》中的赵五娘，我哭哭啼啼地甩着袖子擦拭眼泪，一副悲从心底来的感觉。外婆曾多次说：“真被那瞎子先生算到了，这娜妮心思重。”
后来戏馆改成了剧院，门面朝着大街，高高的台阶，还有两扇厚重的大铁门，每次听到铁门内传出咿咿呀呀吊嗓的声音，我便扔下作业本，跑到剧院门口，从门缝里看这些演员练嗓的练嗓，练功的练功，羡慕得不行。学龄中的我有次看到邻居一位大嫂和婆婆吵闹，大家劝也劝不过来，我一看这架势，一句戏词脱口而出：“三从四德要记在心，孝顺公婆敬夫君，你万事忍耐休任性。”众人大惊，打闹的婆媳也很快住了手，这可是《碧玉簪》里李夫人唱给秀英听的，我竟以一句唱词平息了一场家庭纷争。
武术班的孩子们翻着跟斗的样子在脑子里挥之不去，我缠着母亲让我加入武术班，母亲不同意，她觉得我的心要野了，本来书就读不会，更不能不务正业。一部《少林寺》彻底燃起我心底想学武术的那团火，而促成这团火燃烧的是一张66分的数学试卷。我把试卷颠倒了过来是好看的99分，我想到了离家出走，目的地就是少林寺。少林寺在哪里？在嵩山。嵩山在哪里？河南。河南在哪里？不知道。有多远？要多远就有多远。同桌陈铁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，我吃过他亲戚从香港带回来的巧克力。他掏出两张一元的纸币，纸币上一位女拖拉机手英姿飒爽，他说我可以借两块钱给你，不过你要去少林寺，没有几张“工农兵”恐怕不行。
英雄最终折腰在巨款之下，去不了少林寺，我就自练武功绝学，双掌在米缸里深插，以至于指尖的皮翻开，不明真相的母亲一度以为我缺钙或者缺营养，给我订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鲜奶。练练还是有点效果的，因为外公看着米缸底部一层碎米，竟去粮站争吵了一番。
除了练“铁砂掌”，我还练一指禅和轻功，金庸小说里说的“一阳指”和“凌波微步”。那时正巧暑假，我去了奶奶家，村里有很多泥瓦房，我小腿上绑了很多小沙包，用手指去戳泥墙，旋转，一层层墙灰悉悉索索地掉下来，武功很了得的样子。那年暑假，《射雕英雄传》风靡全国，“射雕引弓塞外奔驰，笑傲此生无厌倦。”我用竹子弯成的弓箭去射人家菜地里的小南瓜，最终这事以父亲一顿“泥鳅滚豆腐”（竹扫帚抽打小腿）收场，那顿抽打也抽走了我对武侠的“痴心妄想”，我一个人的江湖梦草草收场。
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。步入社会，江湖上人来人往卧虎藏龙，有露胆披肝义结金兰的志同道合，“嘿，兄弟，好久不见，你还好吗？”也有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刀光剑影，“来吧，别玩心计了，打一架吧！”剑舞春秋，谁又能傲视群雄？
近日，看了纪录片《少林寺》之《少林绝活》，又想：这辈子，少林寺是一定要去一趟的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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丰收在望 喜上眉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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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于先生还说了什么，母亲记不清。她三步并两步回家，把我往外公怀里一塞，就到里屋看武侠小说了。母亲一生痴迷武侠小说，最喜金庸，其次是梁羽生和古龙。我从小不爱读书，心猿意马，或者在吃饭的时候，速度时快时慢，总能被身旁吃饭狼吞虎咽的人带快做不到慢嚼细咽。母亲便摇头说，你是万万习不了武的，定力不够，功力不足，即便是习武之人，也容易走火入魔，不攻自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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