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花是秋深的消息

  黄石新闻网(黄石日报)
○吕永超
不妨说,桂花是秋深的消息。
  这并非桂树长在办公的院落、居住的小区、行走的路旁,实实在在是秋天一路辛苦走来,在某日清晨它来到桂树旁边,不禁“咦”了一声——桂花开了。默默地,一串一串地缀在墨绿色枝间,和小米粒差不多大小,像一粒粒金黄色的小芝麻,一朵朵小花有四片花瓣,把花蕊包得紧紧的,生怕别人碰它似的。花色黄黄的,如烟的秋阳,给那光泽添了一层迷蒙;清幽的花香扑鼻而来,沁人心脾,总想一下把它的香味闻个够。但桂花依然不那么骄意盎然,像腼腆的村姑,依篱掩面,笑得拘谨、羞涩,像是提示我们,在季节的深处还有一些不眠的灵魂。
  在不舍昼夜的河流上,一个人留给历史的证明,和一朵桂花几乎有着相同的使命担当。无论活得潇洒还是沉重,无论是年华青嫩还是两鬓斑白,都对桂花有一份浓郁的雅兴。庭院里,竹篱旁,马路边,小溪畔,山丘上,随处可见一株株一蓬蓬桂树,青翠欲滴。几丝秋雨滋润,几声雁鸣划过,黄生生的骨朵便开了,浓浓的馨香覆盖了整个空间,弥漫于沉沉的旷野,熏得月亮、星星也步步缱绻。这时节,无人不夸耀桂树的花事:桂子月中落,天香云外飘。当观察深秋的桂花而接近对灵魂的探究,左边一瓣便是无法忘却的回忆,右边一瓣却是值得把握的青春年华,中间一瓣是再现当年生活的片段。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,那就是桂花的香,甜而稳妥,像记得分明的快乐,甘而怅惘,像忘却了的愁。不得不相信,每个人都是桂树上独立存在的一朵桂花;捡拾的双手,颤抖着找回的,是曾经新鲜明艳的那一朵。
  执著于桂花,不仅为着找寻遗失的光荣与梦想,为着看清自己的来路与归途,最根本的一点,在于找寻生活中不被风尘抹去的爱的碎片。时间将我们的生命花朵历练得七零八落,只有追寻,才能将它重新缝合,然后复原在一面被灵魂照亮的镜子里。
  透过这面镜子,我们最先看到的是蜜蜂、蝴蝶,在桂花中间飞来飞去,对这朵花说些什么,对那朵花又说些什么,一个个都是快乐的样子。不像人类,常常把对话这样美好的活动,异化成担惊后怕,甚至恐惧。
  世间上美好的事物常常一半是火焰,一半是海水。孔雀开屏是美丽的,换个角度,孔雀的屁股又是丑陋的;当面笑呵呵、背后掏“家伙”的,不乏其人。但是,桂花则不同,四面都是靓美的,上下都是惬意的,局部的漂亮衬托出整体的风华;整体的赏心悦目又观照出局部的心旷神怡。
  在这样的馥香中,想起蒙田在《帕斯卡尔思想录》叙述的一个细节,说法国17世纪最具大才的数学家、物理学家、哲学家帕斯卡尔发现左边有一个深潭,他就让人摆上一把椅子,以便使自己的心安下来。他深刻揭示了一个道理,人性不可能没有弱点,甚至还依赖这个弱点。可怕的不是发现,而是依赖。我们在读中小学的时候,自我介绍时总会罗列出种种缺点、不足,并向老师表示决心,要改邪归正,因为我们手中都有一块橡皮擦子。奇怪的是,在很小的时候,我们的橡皮擦子须臾不离左右;在长大之后,太多人丢失了这块橡皮擦子。桂花却永远不会遗失属于自己的橡皮擦子,故而,成就了桂花的完美无瑕,在这个季节里不那么热烈纵情地黄着、香着、笑着。
  国庆闲暇时整理旧物,发现了一张与桂树亲密接触的旧照片:一个青涩的儿男侧身与桂花对视,背后的叶影摇曳在脸上、肩上。20多年前的秋日阳光如此纯净,落尽了所有的凡俗,舍弃了一切虚伪的修饰。我站在这纯净的秋日阳光里,目睹桂花绽放在枝头,很静、很轻、很淡。世界原本就是这样流逝而重现的,与桂花相遇,它便是世界、便是一切;这使人世间惯用的“悲喜“二字,变得极其浅薄。
  不妨说,花开与花落其实是一回事。雪枝就是春泥,流水就是岩石。而我们,只是置身期间,或消融其中。桂花在秋天或盛开或凋谢,便是一种生命意识的升华与肯定。
  桂花的确是秋深的消息。我们常常来到桂树旁,期待自己站成一株桂树,坐成一块石头,吐故纳新,仅此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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